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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00多年前,新石器时代晚期齐家文化的七角星纹镜开启了中国铜镜的历史序幕,印证了《轩辕黄帝传》中的远古传说:
帝因铸镜以像之, 为十五面, 神镜宝镜也。
由镜面、镜背、镜钮、钮座构成,内区、中区、外区,铭带处赋以装饰的圆板“具钮镜”形制,也在此时被固定下来。
早期的铜镜形制——齐家文化七角星纹镜丨北方网
至于紫禁城或者民宅保存的带柄手镜,长期被认为是明清以后西风东渐的舶来品,属于西方手持具柄镜系统。藏于储秀宫的带表珐琅把镜,确实制造于18世纪的英国,玻璃镜面,柄上嵌计时小表,结合科技与艺术。
慈禧梳妆照百度图片
带表珐琅把镜《清宫生活图典》
乾隆年间成书的《红楼梦》说明带柄镜在清代已被豪门显贵之家常用。书中第五二回讲:
晴雯自拿着一面“靶儿镜子”(将药)贴在两太阳上。
第五五回也提及三四个小丫鬟捧沐盆、巾帕、“靶镜”等物服侍探春洗脸。因镜子形态与旧时练习射箭用的靶子相似,故称“靶儿镜子”。
《87版红楼梦》剧照芭蕉扇型紫金镶珐琅山水纹小靶镜
值得注意的是,该时期的带柄手镜,并非全部都是外国流入或广东进贡的西式“玻璃手镜”。流行于民间的,主要是铜制带柄镜。严格地说,是中国本土铜镜体系中的一派。
清代女子陪嫁必备辽宁博物馆藏清代“湖州薛晋侯造五蝠双喜带柄镜”镜面呈圆形,镜中心饰楷书双喜字,字样清晰规整,字外圈有凸起的圆环,环外区饰有五只浅浮雕蝙蝠,线条细致流畅。
柄端的两蝙蝠之间有铭文“湖州薛惠公造”。湖州薛家所制铜镜,是当时远近驰誉的名品,在镜上铸上名款作同商标铭记,以便品牌认证。
旧时女子婚嫁,铜镜是与“子孙桶”、妆台同等重要的陪嫁。打上双喜纹饰,表示喜上加喜,浅雕五蝠,寓意“五福同来”,寄托着对吉祥、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承诺。
清湖州薛晋侯造五蝠双喜带柄镜丨新浪微博
文人雅士的爱江宁博物馆的“鹤纹带柄铜镜”时间更早,为明代遗物,镜钮两侧饰飞翔的仙鹤,是14世纪以后常见的鹤文镜。其中,既有基于仙鹤体态之美来表达文人雅士向往超自然生活的表象寓意;也不乏高洁、吉祥、长寿、爱情等象征寓意。
明鹤纹带柄铜镜 江宁博物馆藏
事实上,带柄铜镜在宋元之前就已经在设计和制造工艺上成熟起来了。
它大量的出现和使用,是有深邃的社会需求来支撑的。首先,中国古代建筑常遇采光不足的难题,雨霾天气更甚,宫廷闺房用镜的局限性增加。以手执镜,比架镜、悬镜更方便随意,可以“逐光”而照。
其次,带柄铜镜与架镜、悬镜相配合,可以窥视、修整头首后半部分发髻。 所以说,中国铜镜在自身发展中,应生活需求衍生出更加实用、方便带柄形制。
如意吉祥的象征宋代带柄铜镜主要有龙、凤、花鸟、人物神仙故事、八卦、吉祥语及商标铭记等纹饰,属凤鸟纹有柄镜具特色。此题材铜镜纹饰纤细绚丽,千姿百态,生动活泼,给世人一种不对称的美感。尤其是“双凤”纹,蕴含着吉祥、喜庆、富贵、美满之意,广受人们青睐。
从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(1009年)至南宋理宗宝祐戊午年(1258年)都有铸造。“宋代双凤纹带柄镜”即是此类型。
宋代双凤纹带柄镜
道教法器宋代也是道教空前盛行的时期,铜镜受此影响多铸神仙人物乘凤题材图案。其中以头戴高冠,身穿长袍的男性形象居多。女性形象见于《六安出土铜镜》载录的“仙女吹箫纹柄镜”,内区主饰一仙女子于梅竹山石中吹箫,呈现浓郁的生活气息。这些镜子不仅是日用品,有时也充当道教法器。
宋代“仙女骑凤飞天”带柄镜
各种异形镜圆形以外,葵花形、菱形、桃形、钟形、炉形和云托月形等异形镜在宋代十分多见,委角方形镜和带柄镜数量相对增加。一部分原因是继承唐代圆形,菱花等大宗镜形。另一部分原因是宋代手工业发达,且注重造物的形式美,有足够技术实力新创出更多品种。 南宋古沉船“南海Ⅰ号”中发现的带柄铜镜葵花型,就是这种异形镜。
该时期的柄把,分直圆扁平形、长方条形和花瓶形,柄端呈圆角形或方角形,少数柄把上铸花纹或纪年铭文。
南宋“南海I号”出土·双凤朝阳带柄铜镜 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藏
宋七星八卦带柄花瓶型柄 丽水博物馆藏
品牌——湖州石家镜许多宋代铜镜上,铸有“湖州”字样铭文,言明其为的湖州“照子”——湖州出产的铜镜。宋朝皇室之祖名有“敬”,为避“镜”讳,故改镜子为“监子”或“照子”。
湖州石家镜,是远销全国及周边的抢手品牌,款识有“湖州石十郎真炼青铜照子”“湖州仪凤桥南酒楼相对石家真青铜照子”“湖州真石三十郎家照子““湖州真正石小二哥青铜照子”多种。
江西德兴出土南宋湖州石家念二叔男念七郎镜,六瓣葵花形带柄。镜背中央饰长方形框内铸十一字楷体商标。铸工规整,质地轻薄。
南宋湖州石念二叔男念七郎镜
配套精美镜盒出现宋代带柄铜镜使用之普遍,从大量精美的镜盒中可见一斑。福建邵武南宋黄涣墓出土的金彩月影梅图案漆镜盒,有一长形柄,柄面饰金彩团花三朵。常州博物馆藏南宋剔犀执镜盒,出土时内置双鱼纹执镜一面。盒面、柄部及周缘雕八组云纹图案。
南宋金彩月影梅纹饰漆镜盒丨百度图片
南宋剔犀执镜盒 常州博物馆藏
铜柄镜的文化输出造型新颖的带柄铜镜,还大量出现在与宋对峙的辽、金。
辽朝通过与宋朝的长期战争,掳掠大批汉族工匠置于上京、临潢府等地,发展了自己的制镜业。由于工匠多来自中原北方,故多数风格与五代、宋一致。模仿汉唐镜、借鉴宋镜基础上,辽代带柄铜镜在纹饰、造型和装饰技法方面,还融入了契丹民族风格,但是传世文物较少。
辽代有柄人物铜镜
金代铜镜来源主要有:
“灭辽克宋”战争中重掠夺;
与宋朝开展商品贸易。金代中期出现的仙人镜、人物镜、湖州镜,都是典型的宋镜风格;
自制自销。主要源于金国内地铜镜作坊。金上京曾经出土“心心相印铜镜”。镜呈葵花形带柄,有“官”字刻款和花押。镜中心有上下两个心字扣合,突出男欢女受主题,是定情之信物。
金代,携带方便的带柄铜镜还是杂剧表演的道具。稷山化峪三号金墓杂剧雕砖中饰演旦角的妇人,双手捧一用绸子包裹的带柄铜镜。
《中国藏地考古》解释到,宋辽金时期带柄镜起源过程中,不排除外来文化影响的可能性,但就其反映的总体文化面貌而论,均属于从中国传统的具纽镜系统。
金心心相印铜镜 开封博物馆藏
宋代固然是带柄铜镜的鼎盛期,其产生年代却远不止于此。
根据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考古卷·铜镜》介绍,带柄铜镜早出现于唐代中晚期。陕西历史博物馆藏唐代彩绘持镜女俑,头梳乌蛮髻,鬓发抱面,脸庞丰腴,身着嫩绿色长袖衫,下穿红色高腰曳地长裙,是典型唐代装束。右手持一面带柄铜镜,侧头似要照面。
1955年西安市东郊高楼村14号唐墓出土的带柄双凤纹镜,以实物资料形式确证隋唐时期带柄镜已在中土铸造或使用,受到工艺水平和制作成本限制,未能大量普及。
彩绘持镜女俑丨360个人图书馆
西安东郊出土唐代带柄铜镜双凤缠枝纹 《隋唐铜镜纹样》
西藏拉萨曲贡遗址,出土过前吐蕃王朝时期(距今3000年-6世纪)铁柄铜镜一枚。镜背中央錾刻四瓣对称云纹,一小鸟立于云端。形制与斯基泰文化的带柄镜相似,或与南亚次大陆或者中亚有关连,进一步佐证中国有柄铜镜传入、制作不晚于隋唐的定论。
西藏曲贡铁柄铜镜丨中国美术报
然而,带柄铜镜在我国的制造,还要前推数百年。
四川泸定伞岗坪出土的带柄铜镜,年代可追述至战国中晚期至西汉早期。镜面圆形,镜柄管状,柄部中部作圆弧状,其下作两组裙摆状,底部有一中空圆型纽。镜背一组同心圆将之分为内外两区,外区由8条首尾相接的鱼纹组成,内区由4条缠绕状蛇纹组成,布局平衡对称,在4条蛇缠绕的中央是两支相向而立的鸟。镜面与镜柄结合处作突出杏仁状,其内饰怪兽瞪眼状,柄中部圆弧状内饰有同心圆纹,同心圆间又以细碎圆圈纹装饰,裙摆状上分别饰几组细线纹。此镜不单有照容功用,还被用作宗教法器和巫具。
有专家推断,今新疆、内蒙、甘肃、 青海、四川、云南地区东周至西汉间频现的带柄铜镜,初源于欧亚草原地带。进入四川横断山区后,开始自行生产并演化出独特风格,在战国中晚期盛极一时。
四川泸定伞岗坪出土的带柄铜镜丨《四川地区早期带柄铜镜的初步研究》
与周邻文化交流中,带柄铜镜还影响到日本、朝鲜。日本古代带柄“和镜”纹饰蕴涵丰富,尤以蓬莱纹存世多,如藏于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的18世纪后期鹤徽蓬莱纹柄镜、19世纪前中期的寿铭蓬莱多宝纹柄镜等,“沧海一粟”间,折射出中日文化的深厚渊源。
18世纪后期鹤徽蓬莱纹柄镜丨新京报
19世纪前中期的寿铭蓬莱多宝纹柄镜丨新京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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